那年的绿皮火车

那年初起的薄雾还未消散，村口的老槐树下已人头攒动。我肩背母亲连夜赶制的蓝布包裹，内里藏着两双精心制作的布鞋，跟随张排长缓步前行至车队所在。一列解放牌卡车沿路整齐排列，车厢内部填充着稻草，仿佛串联起的各色小窝。

当行至蔡家坡火车站时，东方天空才微微泛起鱼肚白。绿皮火车咆哮着停靠于站台旁，车门开启瞬间，一股夹杂着铁锈与煤炭气息的气味扑鼻而来。张排长站在门口高声呼唤：“全体跟上，切勿掉队！”我们这群新兵携带着沉甸甸的背包，仿佛一群受惊的小羊，低头鱼贯而入。

车厢内部拥挤不堪，连座位下都堆满了行李。我紧靠窗边坐下，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。火车启动之时，母亲与妹妹在月台上的挥手身影，迅速被雾气吞没。鲁家庄的轮廓逐渐模糊，最终消融于一片朦胧之中。

有人从背包中取出一个馒头，以水壶中的清水简单果腹。张排长穿过走道，轻拍我的肩膀：“到达部队后，务必奋发努力。”他的手掌布满老茧，散发出枪油的味道。我轻轻点头，将未食完的半个馒头重新放入怀中——那是母亲亲手蒸制的，掺杂了玉米粉，带着丝丝甜意。

火车穿越了一整夜的旅程。次日天亮时，窗外的风景已截然不同，黄土高原层层叠起，宛如被大自然之手精心塑造的皱褶。有人贴近窗户高呼：“看！黄河！”那浑浊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烁，岸边的树木矮小，紧贴于黄土地之上。

至天水兵站时，已是午后时分。下车之际，双腿如同铅块般沉重。张排长完成点名后，引领我们继续前行。路边白杨树笔直挺立，犹如列队敬礼的士兵。有人发问：“张排长，我们的目的地还有多远？”他回首微笑回应：“不远了，即将揭晓。”

那时我才明悟，那日所踏足的路途，正是从家园迈向军营的第一步。绿皮火车的轰鸣声、张排长粗糙的手掌，以及母亲制作的那块玉米面馒头，如同深深刻画于骨髓之中的印记，经年累月之后，每当忆起，心头仍旧温热如昔。